唐波,定居金陵乐不思蜀的小中年,从事水利勘测及岩土工程工作的高级工程师,国家注册土木工程师(岩土、水利水电地质)
这些人......那些事......
“测量猴、勘探牛、地质队员在后头……”,这几句打油诗可真是地质勘查人员日常工作的形象写照
拿着标尺、全站仪等等设备,测量人员要跑遍工地的角角落落,像猴子一般整天满山遍野地跑。
搬机械、扛钻杆,勘探工人干的都是跟牛一般的苦差事。
放大镜、罗盘、地质锤,这是地质人员的三大法宝,工作时宝不离身。
作为从基层锻炼起来的地质勘探工作者,我在工作的头两年,从事着最基本的野外地质编录工作。所谓地质编录,就是用文字、图件、影像、表格等形式,把地质勘探过程所观测的地质现象,采样、分析以及综合研究的结果,系统、客观地进行反映。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从当年的地质勘探小杆子,成长为单位的中坚力量。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那些在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已成为镌刻在内心深处的珍贵而鲜明的温暖记忆。
初心易得 贵在坚守
考大学报专业时,地质委实是个冷门专业,很多人既不想了解也不考虑报考,但还是有些人报了。
真正进入这个专业时,发现搞地质要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生活条件真够艰苦,于是一些同学转专业放弃了,但还是有些人坚持下来了。
实际工作中,搞地质的大部分时间要从事野外作业,还要背很重的仪器或是采集到的样品,工作很不轻松,不能整天呆在四季恒温的办公室,更重要的是找老婆颇不容易,于是很多人就转行了,但有的人仍然坚持着。
我和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院岩土分院的同事们,不仅当初选择了地质专业,而且坚持完成学业,最幸运的是还真都找到了老婆,所以现如今仍然热爱并执着坚守在这个岗位上。
水利院主要参与水利建设工作。哪儿要建闸、修水库,或是治理河道,地质勘察人员作为工程建设的先遣部队就会被派到当地勘察地质情况。水利工程地质勘察的显著特点是:大多数工地都远离城市,自然条件恶劣,工作条件艰苦,生活环境单调。到了当地的山沟沟里,先得驻扎下来,条件好的时候能住上民房,遇到条件不济就自己动手搭帐篷;能喝上纯净自来水那是幸福,不然就只能在当地河沟、水塘或水库取水,用自带的锅碗瓢盆燃气灶,自己烧水喝,因为水质太差而拉肚子是常有的事儿。
工作性质决定,我在山沟沟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两个月,作息时间根据季节与天气情况灵活掌握。遇上高温天,天一亮就开始工作,工作到上午九、十点日照强、温度高的时候就打烊,傍晚再开工;遇上冰冻天,机器难以启动,上班时间就集中在中午前后较为暖和的一段时间。也许有人觉得,野外工作上班不必朝九晚五,作息时间弹性大,自由得很。然而,白天不懂夜的黑,这种天天都是工作日,下了班也不能回家的生活,个中甘苦冷暖,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真正体会。
因为长期外业工作,我难得在单位露面,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后,同事对我也都是只知其名不识其人,有一次回单位,门卫蒋师傅看我面生,坚决不让进门,郁闷的我顺口说了句:“我找唐波。”蒋师傅回答:“上四楼往西走到头,那就是唐工他们办公室。”这真让人哭笑不得。
忘年交情 弥足珍贵
2005年,是我毕业工作的头一年,初出校门的我,开始与钻探工友打交道。在与工人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们同吃同住、患难与共。这其中,工友老赵的故事特别让我记忆深刻。老赵退休前的最后两年,正是我走出象牙塔到工地干地质编录的两年。
我与老赵相识在奥体滨江公园的一个地质钻探工地上。老赵,本名赵开芝,与我父亲同龄,当年50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年轻时当过农民,干过装潢,机缘巧合下,到我们单位干起了钻探,这也是老赵退休前干的最后一个工种。
当年老赵在我们机台干的是“把孔口”的工作,就是在钻探过程中往钻孔中上、下钻杆时,用板叉将钻杆固定住,以便拆卸或拧紧钻杆。让老赵把孔口,是机长照顾老赵年纪较大,这项工作相对轻松些。但为了公平起见,机长也安排老赵为机台干一些杂事。比如给工地买个扳手、螺丝等跑腿的事,又或是给工友们买盒香烟,牙膏、肥皂等日常用品。大家看老赵辛苦,有时也不会要找回来的零钱,带给老赵一笔额外收入,老赵自然也挺乐意。
除此之外,老赵回到驻地之后还得多干一件事——封蜡。在将土样送往试验室之前,为保证钻探取出的土样水分不至于散发,需要及时给土样封蜡。封蜡的工作很简单:用一个大铁锅将一块石蜡煮化,再把包装好并贴有样签的岩土样在蜡锅里滚上一滚,封上一层蜡即可。即使是很简单的工作,也需要严谨的工作态度。百密有一疏,一向精细的老赵也会有神经大条的时候,有一回,煮上石蜡的老赵去床上躺着休息,天热人困,在等待石蜡融化的过程中竟然睡着了,等我们闻到焦味,房东的厨房已经浓烟滚滚。大伙儿有拿盆的,有拎桶的,全体出动,费尽周折将大火扑灭。房东的损失是烧坏了厨房的灶台和一扇墙,我们的损失是吃了一星期的素——伙食费都省下来赔房东了。
温暖的事也有,还是05年的夏天,我中暑生病,有点再不就医就小命不保的错觉。但工地实在偏僻,交通极为不便,看病只能借助唯一的交通工具——自行车。我不想耽误工期,待安排好工作后,是老赵骑了十几里路的自行车带我去镇卫生所挂水,从白天挂到天黑。回来时,我本来想坚持一下骑车带老赵的,老赵硬是不让,还是他用自行车把我驮了十几里。回到驻地,我躺床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是老赵给我洗了把脸。后来,老赵还给我烧了一碗荤菜——鸡蛋面。那天的鸡蛋面好吃得就像是米其林大厨做出来的,我连汤都喝得精光。一周后,我的中暑好了,鸡蛋面贡献巨大。
上了年纪的老赵有点老花眼,白天干活还行,晚上做事就得戴上老花镜。晚上休息前,老赵就会掏出他从某个地摊上顺便买来的老花镜记记账,又或是看看报纸。老赵把他的老花镜当宝贝,生怕别人不小心弄坏了,用完后都会珍而重之地收起来。经过多次观察,我发现老赵用来装老花镜的竟然是个纸盒子,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把老花镜裹上几层报纸放回纸盒子,藏于隐蔽处。趁一次回城的机会,我带回一个用过的旧眼镜盒送给老赵,本来小事一桩,老赵却很感动,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有了眼镜盒的保护,老赵不再担心谁会压坏他的宝贝眼镜了。那天,他把老花镜放进去又拿出来,反复捣鼓。看得出来,老赵很高兴。
老赵的孙子出生后,他就没再做钻探工了,他回家带带孙子,安度晚年。多年以后,每次我又到工地,看到年长一些的工友,都会让我想起老赵,想起他害得我们吃素一周,想起他像个孩子一样把玩眼镜盒,想起他骑车驮着我的感觉。
心有所指 梦终会圆
匡子是我工作几年后认识的朋友,大我几岁,大家叫他匡子,或者——匡总,他拥有数台钻探机、打桩机,是个货真价实的老板。
我与匡子打起交道,起因是为了工作。许多人都愿意和匡子成为哥们,也许是因为他丰富的生活阅历,也许是因为他爽朗的处事风范,更重要的是,但凡知道了匡子的人生经历,都会对他能折腾会折腾的敏锐眼光和奋斗精神,油然而生钦佩之心。
匡子小学毕业的时候失去了父亲。父亲生前的单位——南京某地质队,关照匡子接替他父亲的工作。当年的匡子初中没毕业,怀揣乡亲们的嘱托和对大城市的憧憬,跑来南京报到。本以为职业生涯的开始就是在大城市过上朝九晚五的安稳生活。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打击:南京的地质队并不在南京上班,外地的深山老林才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山沟沟里没有霓虹灯,没有林荫道。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让匡子很郁闷,于是没多久他就辞职了,跑回心向往之的南京,重新找工作。
匡子的第二个工作目标是当厨师,做学厨没有学历、工作经验的限制,不会露宿街头,也能勉强混个温饱。三个月学厨结束,匡子踌躇满志,觉得名利双收的前景指日可待。然而,现实给了他又一个打击,大酒店的厨房并不缺人,好不容易在浦口郊区的土菜馆找到份工作,工作内容和煎炒煮炸没啥关系,匡子干的工作是杀鸡、脱毛、切鸡块。万事开头难,凡事要坚持,那时的匡子没听过庖丁解牛的故事,但在磨练技术的道路上,匡子的意志决不输于庖丁。一开始,把活鸡加工成鸡块需要一个小时(看来三个月的学厨,还是缺了杀鸡这项)。一个月之后,入则活鸡,出则鸡块,搞掂整个流程绝不超过15分钟。炉火纯青的杀鸡技术并没有让匡子坚定地往职业大厨的方向继续发展。匡子第二次辞职了,他不想干厨师了。
匡子的第三份工作是的士司机。从浦口郊区回到南京,匡子学会驾驶,开起了的士。九十年代是的士司机的黄金时代,一天的纯收入可以达到三、四百元。工作忙忙碌碌,生意红红火火,生活富足无忧。在这个时候,匡子卖掉他的富康车,又转行了。
匡子的第四份工作是私人司机,给他的朋友——一位私人老板做专职司机。私人司机和的士司机最大不同是,前者在经济来源稳定的前提下,可以拥有大量自由支配的时间。这些时间,匡子用来给自己充电,看书、上夜校。在这期间,匡子自考通过了多门课程;也邂逅了美丽、智慧的妻子,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补充一下,匡子的妻子是我的校友,河海大学女博士。
匡子的第五份工作,貌似至今还没动起不想干的念头,他现在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钻机老板。从初中没毕业跨入地质这一行,在圈子外兜了一大转,匡子还是回到了地质行业,然而起点和高点之间,他经历的人生,曲折而丰富,苦难并没有磨掉上进的雄心,在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的如今回望彼端,在每一次的节点,匡子毅然取舍,每迈入一个新的阶段,都是在已经确知想要剥离的上一阶段的自己挥手告别。
我们地质人,分布在各个角落,从事着不同的具体工作,眼前或有环境的艰苦,生活的磨砺,成功的衡量标准有许多,面临的机遇更是各有不同。唯有以乐观、向上之心积极对待。那些经历过的平凡而艰苦的点点滴滴,终将激励着我们朝着更高目标砥砺前行。
(注:本文获江苏省勘察设计行业2017年征文一等奖。)